尖锐的嚎叫声忽然此起彼伏在阿尔蒂尼雅身后传出,其中几道尤为刺耳。一时间,她竟然无法站稳身体,扶住一旁歪斜的塔楼墙壁才没倒下。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困惑于哪来的如此惊人的声响。
这时,她余光瞥见阴影从她背后的天际飞掠靠近,悬浮在和她遥遥相望的黑暗中,正是不知还有多少神智尚存的特里修斯。
阿尔蒂尼雅看到那头受诅的黑龙张开双翼,身子和脊椎都往后弯,仿佛把自己张成了一把拉满的长弓。天空中弥漫的黑雾都往它张开的巨口前坍缩,汇聚成一道尖啸的漩涡,越聚越多,也越聚越致密,高悬在它的胸腔前如同一支不可思议的能量之矛.....
方向正朝着她。
暴风席卷而来,带着刺透一切的尖啸声响穿过天空,指向地面,将多座食尸者巢穴的巨塔都拦腰击碎,使其崩塌、折断,化作污浊的烟云。尚未等塔楼轰然坠地,那团漆黑的暴风已经掠过她不远处的地面,将沿途中所有野兽人都吹往四面八方,残肢混杂着尸骸,来不及在深渊的侵蚀中解体就已抛向天际。只见那些尸体在半空中纷纷崩溃,化作黑色黏质,如同散落在半空中的油脂和煤炭。
她低下头,视线对上了手头这只年幼的混种带着困惑和不解的双眼。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它就是来让自己做出抉择的理由。
到了现在,她需要也只是一些理由,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也可以。
随后在汹涌而来的狂潮之下,一切都变成了黑暗中的影子。
......
在无边黑暗中出现一束光会让人深感欣慰,然而塞萨尔觉得它太苍白,它背后的面孔更是让人不安。
“我不知道你出现在此有何意义,阁下,你要做的事情,难道不都已经完成了?”塞萨尔对它说。
那个虚实不定的龙首悬浮在微光中,看着像是一张面具。“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塞萨尔,你的事情才是已经完成了。命运已经落到了两个接受了深渊的碎片身上,冒然干涉并不理智。”
塞萨尔知道扎武隆来这里是为了拖延时间,并且,它正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头邪龙就蹲伏在食尸者的巢穴上,磅礴的黑暗正在它身周汇聚,声势变得越来越惊人。他觉得阿尔蒂尼雅已经站在了深渊边缘处,他需要尽快抵达。
但是随着他脚步往前,图书馆主人也一直悬浮在他面前不远处,不仅阻碍了他的视野,还带着莫大的遗憾一个劲地叹气扰乱他的情绪。他脚步越急促,它就阻碍的越厉害,途中甚至让他撞到了断崖边上,接着又一脚踩空跌落了好几十米。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从最南方的黑暗边缘跨过断层,跌落到了最北方。
地上有瘫浑浊不堪的血,塞萨尔清楚知道,这地方不可能有其他生灵的血液存留。他俯下身,伸手剜出那片暗红的泥泞,放在指尖摩挲了一阵。顺着血液的气味一路往前,正是阿尔蒂尼雅留下的足迹。
她确实去了食尸者巢穴的方向,说不定,她现在就在巢穴中和特里修斯化身的邪龙纠缠。
“你可以更加谨慎,塞萨尔......”扎武隆低沉地说,“想一想她为什么会在地上留下血迹,想一想她现身在食尸者巢穴意味着什么,你要思考得更多、更谨慎一些。”
“有些思考是无意义的。”
“不,没有什么思考是无意义的。”
“那为什么,你不把你思考的结果直接告诉我?”
“思考要由一个人自己进行才弥足珍贵,你难道想要从我口中得到答案吗?我认为这不好,而且,你也不应该轻信我。”
塞萨尔加快步伐,“那你就不要像个面具一样挡在我脸上。”
扎武隆眨了下眼,用一种充满了诧异的声音反驳道,“你不是有更高层面的视野吗,为什么还要用自己那对可怜的眼睛呢?”
“你看不出来我躲在庇护法术里只能用走的吗?我在藏身,我要躲开四处弥漫的黑暗!”
“是的,但我想,你可以再次思考戴安娜告诫过你的话,思考哪些是允许的,哪些是不被允许的。她当时没有把话说清,她只是告诫你,叫你不要随便利用非人的手段,不是吗?也许第三视野本来就是人类缺失的一种感官,和用眼睛去看区别不大,你觉得呢?”
“我时间紧迫,没有做实验的心思。”塞萨尔说。
“正是因为时间紧迫,”扎武隆朝他眨了眨眼,“你才应该多尝试一些规则之外的手段。”
“你不挡在这里我就不用尝试了!”
“也许你可以考虑以下的法子让你尽快接近你的目标,比如说,把意识交给猩红之境,从它那边涌出的血雾一定可以替你抵挡这些黑暗。如果熔炉之眼可以烧灼它们,你又有什么道理不能驱赶它们呢?还有很多可行的法子你从来没有想过,再比如说......”
“即使我无法阻止阿尔蒂尼雅接受侵蚀,我也不会让她和特里修斯互相残杀,不会让他们俩的任何一个死在另一个手上,导致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扎武隆。不管你计划的事情走到了哪一步,只要还没到最后一步,我都会把它中止。”
扎武隆正在透过一个法术的帷幕审视他。“你想到了怎样的可能性?”
“我不想考虑这件事,但是,只要是会顺理成章发生的事情,都是我需要阻碍的事情。”
它哈哈大笑起来,几乎是尖声大笑了,一度从眼角渗出了眼泪。它似乎品味到了非同寻常的欢愉感。“你的幽默感令我叹为观止,塞萨尔,看来我们的米拉修士把她过去的遗憾夸大其词,还把很多不幸之事都安到了我头上。但说实话,身为一个受人敬仰的大宗师,身为一名缔造了一个法术体系并将其传给人类的存在,学生们会走出怎样的路,难道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塞萨尔摇头,“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思考,还有什么时候不该,扎武隆。既然如今的局面是你造就的,那么不管你怎么诱导我思考,我都会一概无视,不管你怎么说,我也都会一概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