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民同志回头看了看承德城,舌头舔了舔嘴唇,“有些可惜了,要是多待几天……”
“是呀,谷总宣,咱们都拿下了承德,为什么不,啊,占住呢,为什么要让给不抵抗将军张学良,我看他和汤玉麟是一丘之貉!”
“是呀,我看日本人攻过来,他顶多也就抵抗个十天八天!”
要说起来,这一回大家最可惜的就是谷雨坚持要让出承德和赤峰,这几天承德淘了一千多万出来,还有很多浮财没有统计,加起来就算没有两千万,也有一千八百万;而四纵队在赤峰也搞到不少,最起码也有几百万。
再加上在其他各县,抓捕的各种贪官污吏,抄没的日本商店、鸦片售卖点等等,加起来收入也突破了千万,这样一算此时四路军手里有了三千多万大洋。
搞到了这么一大笔横财,大家自然舍不得城市的繁华。
四路军实行供给制,所有的同志每个月五块大洋,也就刚刚可以买一些日用品,书笔一类的东西,从上到下都在过苦日子,所以有这样的心态并不奇怪。
当然并不仅仅如此,关键是城市是民国财富的聚集地,让出了城市,就让出了主要财源,负责财政的同志站在他们的立场,心里舍不得,一点都不奇怪。
但越是如此,谷雨才越要把部队带走,他必须保持四路军这种艰苦朴素的作风,大仗苦仗还在后面呢,要是大家伙现在就搞出了骄娇二气,那就完蛋了。
当年四野在进入东北初期,就犯了这个严重的错误,撤出沈阳时,竟然连钢琴都要搬走,反而耽误了军用物资的运输,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只要想到这些,谷雨就无比警惕,所以他十分坚决的让出了赤峰和承德这两座所谓的大城市,即便很多同志反对也不行。
见大家都有些意见,他干脆在公路边上找了一块草坪坐了下来,然后把身边的高级干部叫到身边,上起了党课。
“关于为什么让出承德和赤峰,之前我已经说过,我们做事一定要抓住主要矛盾和主要敌人,我们现在的主要矛盾和主要敌人是什么,日本人,我们即将迎来日寇的大规模进攻。
日本人在锦西吃了大亏,肯定要拼命报复过来,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与张学良搞好关系,要是我们在前面打鬼子,张学良在背后再捅我们一刀,我们的压力就大了。
军事上,一些同志认为东北军战斗力一般,他们不敢和我们翻脸,这是事实,但是同志们不要忘记了,要是我们背后有十万东北军,总会牵制我们好几万军队吧,这对于我们打败日军的进攻,建立和巩固热辽根据地都非常不利。
除了军事上的考虑,另外基于爱国统一战线的需要,我们与张学良和东北军搞好关系。
这一年的接触下来,同志们都清楚,张学良确实是一个比较无能的军阀,但我们也必须承认,张学良有相当多的家国情怀。
张学良和东北军上下对我们党,对我们四路军的态度,远比南京国民政府要好,给了我们足够的分化空间,这对于我们接下来的发展壮大,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目前张学良是河北的统治者,在他的掩护下,我们已经获得了公开合法的身份,可以公开活动,大批进步青年和知识分子来到热河抗日;还有这段时间,我们获得了大量捐赠,这些都离不开张学良的支持。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国民党反动派要打压我们的发展,但碍于张学良的反对和拖延,他们没办法执行。
但我们必须注意到,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久,我们必须在与反动派们彻底摊牌之前,尽可能多的争取一些资源。
我们要想搞五小工业,建立一个能够自我循环的小型军工体系,就需要采购大量的机床设备,我们需要的化工厂,小钢铁厂,小机械厂,小发电厂,这些设备哪里来,在苏俄通道没有打通之前,只能通过张学良的关系,想法设法尽快进口运进来。
另外还有我们要制造小型火炮,需要采购一批无缝钢管,这些比较敏感的军用材料,只有张学良才有可能进口得到。
相比于我们需要张学良做得这些事情,赤峰和承德算什么,不要说这两个城市,甚至于恢复战前的原貌,把热河大部分地区还给张学良,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说到这里,其他同志也都无话可说,慢慢都冷静下来,很明显谷雨要比大家伙看得更深,想得更远,见同志沉默下来,谷雨接着说道,“再说说我们自身的问题!
我们那些十几个县城,又拿下了赤峰和承德,部队现在的气氛很不对头。
一部分同志变得自高自大,认为敌人很弱小,我们不仅仅不能让出赤峰和承德,还要继续进攻,向关内进攻,甚至是占领平津和河北,建立一个辽阔的北方苏区。
这样的想法是典型的冒险主义错误,东北军二十多万人,在河北,大部分都在长城一线,他们的兵器装备要比我们好,人数比我们多,战斗力虽然差一点;但防守问题不是太大,只要他们撑过一段时间,国民党的援兵肯定会增援,到时候我们就会被日寇和国民党反 动派联合绞杀在热河,我们好不容易发展到今天的格局,要是因为我们的莽撞损失了,我们对得起党,对得起牺牲的同志吗?
再说了,这些同志有没有注意到一点,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义勇军,不是红军!
这是有很大区别的;我们目前的部队性质和部队将士的出身,都决定了必须以坚定抗日为首要目的,能不打内战就不打内战,就算要打,也要国民党反动派首先开一枪,这样我们才好主动!
看不清这一点的同志,要好好学习,仔细理解北方特殊论,到底特殊在哪里!”
批评了一部分同志的严重错误之后,谷雨接着又严厉批评道,“还有一部分同志,觉得我们现在有钱了,应该要享受一下了,从上到下,不少人有这样的想法。
甚至还有一些中高级干部,看到军阀部队的军官,收入几百几千大洋,心里羡慕得很,觉得我们应该要划分官兵等级层次,军长一个月一千大洋,团长一个月五百大洋,战士们不要拿五块大洋,要学东北军拿十块、二十块大洋,一个个都算得很精嘛!
如果这样的思想,只是刚刚加入四路军的东北军将士,也就罢了;我们一些宣传委员竟然也是这样的想法,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更严重的是,这一次在赤峰、承德,在刚刚占领的各个县城,各部都发生了一些违纪事件,有吃饭不给钱的,与群众吵架的,甚至还有人偷偷的抽吸大烟,欺负妇女,虽然宣传部整顿很快,但已经给热河人民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现在的四路军上下骄娇二气十分严重,政治工作非常不踏实,我们必须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要不然在即将到来的日寇全面进攻面前,必然会出现严重的挫折!”
说到这里,谷雨严厉的说道,“回到朝阳之后,各部进行训练整编的同时,各级宣传部必须立刻整顿风气,一些不合格的干部该撤的撤,该抓的抓,该杀的一定要杀!”
说到这里,谷雨转头用锐利的眼光看着柯庆施同志,“老施,纪律一定要严明,绝不能松懈!
骄兵悍将要不得!”
柯庆施立刻回答道,“是,我回去就安排!”
“保卫部也要做一些工作,我看一些高级干部身边,有些人不对劲!
四路军不是大军阀带着小军阀,高级干部身边不能养私人,这是原则问题!”
武怀让同志点点头,“我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已经有所准备,正要动手!”
谷雨微微颌首,“同志们,我们现在的发展确实很顺利,但我们必须清楚,我们在热河的跟基不稳,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暴露了实力,引起了内外敌人的高度警惕。
“有一句对联说得很好,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说得就是我们现在这样!
从上到下,所有的同志都要记住这句话,把狐狸尾巴夹住了,夹紧了!”
草坪会议结束后,北方局高层多少清醒了一些,等到四路军到达朝阳后,立刻开始了新一轮整顿。
回到朝阳的当天,四路军保卫部和宣传部军纪处就抓捕了二十多人,其中职务最高的是五旅旅长姚智乐,他和参谋长江清炎,虽然已经入党,但还是有相当严重的军阀作风。
两人对身边的警卫员和工作人员,动辄打骂,喜欢安插私人,使用种种手段排斥宣传委员,并插手宣传部的工作。
被段德昌和薄一波批评后,两人表面上有所收敛,但私底下却在五旅中鼓吹投奔东北军,平时对训练和纪律把关也不严,这一次作战五旅负责的是次要战场,在攻克隆化之后,五旅竟然出现了多起纪律问题。
更严重的是,姚智乐在隆化攻克后,竟然给滦平的东北军写了一封信,这件事被安排在五旅监控的保卫部同志汇报给上级,自然也催发了这一次严厉的整顿。
而随着这二十多人被抓,迅速牵连到三百多人,其中旅一级军官四人,团一级军官多达二十几个人,其余的基本是连排一级军官,基本都是东北军过来的将士,五旅是重灾区,牵扯到很多干部。
谷雨亲自审问了姚智乐,姚智乐承认他对现在四路军清苦的生活和严格的管束,很不满意,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姚智乐认为,自己明明是旅长,可想提拔一个人,曾万明就是不同意,凭什么呀?
平时对他指指点点,这个不行,那个不让。
到底他曾万明是旅长?
还是我姚智乐是旅长?
他更没想到出现争论后,上级竟然偏袒曾万明!
他很不服气,故而萌生了把五旅拉到东北军的念头,只不过没想到信刚刚写出来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姚智乐是一员悍将,作战勇猛,指挥又有天分,要不然也不至于提拔这么快,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推荐为党员,但事实证明,他离一个党员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既然姚智乐做出了叛变的实质动作,又在部队安排私党,他自然不能留,与他一起筹划叛变的十几人都被处决,另外已经被查出有严重违纪行为的三十多人也被同时处决。
而五旅内部被牵扯到的四十多人,有的对姚智乐叛变不知情,有的情况不明,不过他们多多少少有一些问题,都被开除出四路军。
而另外被牵扯到的六旅旅长吴振来,四旅副旅长罗云水两人,对于姚智乐叛变虽然不了解,但两人多少也有一些问题,对姚智乐私下的种种抱怨,知情不报,也被撤职,调到随军学校担任毛主席。
至于其余的四十多人,虽然没有叛变那么严重,还可以留在四路军,不过都被调到地方负责二线部队,而对于剩下的两百多人,则根据他们的问题,以批评教育为主,并没有进行实质性处罚。
一口气拿掉了一百多部队骨干,其中被处理的旅级别干部就有五个,除两个旅长,一个副旅长,一个参谋长以外,作风粗暴、思想工作做得不好的五旅宣传委员曾万明也被撤职,赶到了随军军校担任毛主席。
除了四路军这一次整顿之外,在地方各个工作队,也有五百多各级干部,还有一些军校学员,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被处理,而各种处理结果和处理原因,除不适合见光的那一部分以外,其他的都被公开。
旅长和旅参谋长这一级别的高级军官都因为违纪被处决,四路军严明的军纪至此深入人心,谁也不敢再随便违反,而保卫部和军纪处至此一战成名,这些带着红蓝袖章,平时行踪诡秘的人,至此变得人人害怕。
就就在四路军总部下达处决命令之后,姚智乐大喊着要见谷雨,他在之前多次战斗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抗日有功,就算想杀他,也要让他死在战场上,哪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谷雨听完,挥挥手,“姚智乐搞错了一点,他做出了叛变的动作之后,就已经是叛徒,不是自己人了!
处决!”
姚智乐很不名誉的死在了刑场上,但也给四路军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五旅上下被枪毙、赶走了几十号人,元气大伤,不过宣传部立刻从其他部队调来了干部,充实五旅。
经过了一系列战事,尤其是惨烈的锦西战役之后,四路军现在合格的中基层军官已经有很多很多了,现在不缺乏人才,原来一些不合适的人,自然还是处理掉比较好。
当然了,光处罚不能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做好思想工作,尤其是一点,为什么部队有钱了,还对大家伙这么抠门。
谷雨让后勤处做了一个四路军总部财务公开汇报,我们过去这一年,拿到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钱都用在哪里了。
一番汇报之后,心里多少有些想法的干部战士,也都消停了。
以现在四路军七万人的规模来算,一个月就需要三十五万大洋,我们那三千多万,确实很多,但我们还要扩充,还有那么多基层同志,那么多二线部队,一年这一块最起码五六百万。
而且部队花费的大头不是人员费用,大头是枪支弹药,马上冬天就要到了,现在部队已经在准备冬装,这又是很大一笔钱,还有兵工厂也要投入,所以我们那么点钱也就是杯水车薪。
当然了,战士们消停的重要原因,还是从上到下,待遇一致。
即便是谷雨这个总宣,他的妻子容强带着女儿承德,一家人一个月只有十块大洋,同样过得紧巴巴的,每天吃的喝的和大家伙一模一样,既然大家都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看着部队有些浮躁的风气被扭转过来,谷雨也稍微轻松了一些,九月下旬的晚上,谷雨终于有空可以抱一抱自己的闺女蕾蕾。
容强是今年四月生下的蕾蕾,孩子满月之后,她就带着孩子来到北票,现在一家人又迁到了朝阳,四路军条件非常艰苦,不到一年的时间,两口子都老了不少。
相比于谷雨,容强显得更老一些,她是头胎,生产过程中又难产,吃了太多的苦头,而生产之后,又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养。
塞北的寒风一吹,今天不过二十多一点的容强,看起来就像三十岁的妇女一样。
从辽北回来,看到妻子这样,谷雨心里多少有些内疚,不过都是为了革命,也没有办法。
容强有些担心的说道,“老谷,我没奶,能不能想办法再搞些奶粉,孩子现在瘦巴巴的,看着都心谷雨同样很心疼,不过他想了想,低声说道,“我必须起带头作用,有些事我不好直接做,也不能直接做。
不过你放心吧,我和冯庸打过招呼了,过几天他会派人送几罐过来!”
容强抬头看了一眼谷雨,“这样做不违反错误吧?”
“制度之外,也有人情呀!
同志们不会说什么的,你记住冯庸的人情,不能还给他,未来也可以还给他的子女!”
“怎么还?
人家可是大富豪呀!
还缺你几罐奶粉?”
谷雨哈哈大笑,“你呀,小看你夫婿了!
我们一年就拉出了七万大军,五年,十年之后会怎么样?
蓉蓉,我现在无比坚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必将创造一个全新的中国!”
容强看着眉飞色舞的谷雨,心满意足得靠在他的怀里,喃喃的说道,“太好了,真得太好了!
我做梦都想看到这一天早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