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早上,李锡文和黄文秋夫妻俩带着孩子,在村子里有些悠闲地走着,好奇的孩子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李锡 文让警卫员把早就准备好的水果糖送给孩子们,孩子们撕开糖纸,舔了一口,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而孩子们的家长则说着感激的话,李锡文则乘机和家长们闲聊,问他们孩子读书了吗?今年夏收怎么样?有一句, 每一句的聊着。 群众一开始多少有些敬畏李锡文,不过他毕竟是村里走出来的,年岁又不大,熟悉之后,也就不那么拘谨了,通过 与他们聊天,李锡文也了解到一些事情。 正如父亲所说,现在的农村还是比较艰苦的,国家各项税赋比较重,农民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带上一些地瓜,也就 混个温饱,问题是地瓜是刮油的,肚子里没有油,天天吃地瓜,是个人都受不了…… 也正是因此,老李头的制铁合作社就显得很关键了,可以解决不少人的就业,能够让大家伙获得一些活钱,所以很 多群众提到李锡文父亲都有些感恩戴德,这些话也不仅仅是拍马屁,群众是真正得了好处。 逛了一周,李锡文沉默不语,妻子黃文秋想了想说道,“老李,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到一个简陋的合作社对群众帮助那么大!“ “这是好事呀!” “嗯,当然是好事,可我就觉得吧,群众不应该这么苦的,现在各种门路并不少,我们山东人多地少,可东北不一 样,人少土地肥沃,所以我们山东一直有闯关东的传统。 我在南太作战,去过南洋省,那里到处都是水果,香蕉随处生长,当地人根本不用种地,光靠吃水果就够了! 当地气候也不错,一年四季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土质优良,虽然有些疫病,但国家也有相应防护的措 ……..… 说到这里,李锡文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国家现在鼓励移民,给了非常优待的条件为什么不出去闯一闯呢? 我刚才问了好几个人,他们也都知道移民有好处,不过就是不愿意出门,说在家里有吃有喝的,现在又不用饿肚子 不是挺好的嘛,干嘛移民?万一出了什么事,爹娘怎么办? 可他们怎么不想想,这么多人就靠几亩地吃饭,现在只能勉强混个温饱,以后生儿育女了怎么办?又跟以前一样, 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 “老李,群众受到传统影响,安土重迁一点都不奇怪,你如果读过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就一点不奇怪了! “怎么说的?” 黄文秋介绍了一番,李锡文想了想,点点头, “谷书记也有一个说法,中国自汉唐之后,便丧失了傲视世界的心胸 由世界性国家逐渐退居为一个区域性国家。
统治者通过户籍制度,三纲五常等等措施,迫使百姓像植物一样种在土地上。千百年来,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 人口流动极小,一代代国人从小生活在一个熟人组成的圈子当中,不仅周围的人互相知根知底,周围事物环境也是 多年不变……” “谷书记心胸真是开阔啊!' “谷书记看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远,前一段时间在香港,我也有幸听到了谷书记和英国前首相丘吉尔的一席谈话,大 开了眼界……… “谷书记说了什么?” “具体细节不方便说,大概意思是我们未来的潜力无限,有望成为世界最强大的国家,甚至有可能过上美国人的好 生活! 黄文秋听完,微微张口,想了想又没有说出口,两口子默默走了走,黄文秋这才说道,“老李,很多同志对现在的 成就已经很满意了! “;大浪淘沙沙去尽,沙尽之时见真金,是沙子,还是金子,就看能不能跟得上谷书记了!” 黄文秋见丈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取笑道,“老李,你去了中办,心态果然不一样呀,你可不要忘了脚踏实地! “我不过就是一个非领导职务的巡视员,就算想飞上天,短时间也没机会呀! “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两口子说笑着,回到家中,这个时候,李锡文的弟弟赶着一辆马车,拉着一车东西回来,见到李锡文两口子,喊了 一声, “大哥,嫂子,我们合作社的账册全部搬回来了,接下来要麻烦嫂子了!” 黄文秋在单位是会计,老李头听说之后,就想着让儿媳妇看一看账册,随着摊子越来越大,他对合作社的管理多少 有些力不从心,他总觉得账目有些问题,黄文秋也就满口答应了,但看到这么多账册,也有些傻眼。 李锡文看到妻子,满脸苦恼,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抚道,“孩子就交给我妈,你就辛苦下看看这两年的账册,几年 前的就算了!“ 黄文秋接下了账册,开始认真查看起来,很快她就觉得头大如麻,乡村合作社的账册十分混乱,而且还是流水账, 要想理清楚,可没那么容易…… 就在黄文秋拿着铅笔盘账时,到了中午时分,就在李家上下忙着请客时,李锡文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个被老 李头称为老甲鱼,让李锡文跟着好好学一学的孙清云。
孙清云过来,是受人之托,乡党委书记林聪想让李锡文帮着说话,可他自己又不方便过来,就让人把孙清云请了过 去,请他代为游说。 孙清云是知识分子,又是老李头的好朋友,让他做这个传话的最为合适,孙清云获得了这个靠近乡党委书记的机会 心情大好,自然答应下来。 孙清云乘机套近乎,同时打听李锡文的职务,大家只知道李锡文在北京工作,是干什么,他还真不知道,不要说孙 清云不知道,林聪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老领导邵书记只是提过李锡文在北京工作,但也没有说李锡文的职务。 不过林聪知道李锡文岁数不大,今年不到三十岁,而山东又不是老根据地,李锡文曾经写信说自己是团政治部主任 就算战争中升迁很快,正常来说,李锡文退役前应该是师一级。 按照这个职务退役,他在北京最好的职务应该是副局级或者正处级干部,这个级别虽然比林聪高多了,但毕竟不是 一个系统,隔着老远,林聪也不至于上赶着拜访,万一被巡视组那帮没事瞎折腾的家伙听到了,也是烦心的事情。 “锡文贤侄这次是荣耀而归,大旺老李家的门楣呀,老李家世代定居海阳,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出过官了,更不要说 京官了,不过在北京是何职务?” 李锡文微笑着说道 : “孙叔,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当官就是为民,为人民服务,我就是中央部委一名普通的 工作人员,根本算不得什么京官! 孙清云听着,立刻产生了一丝不安,李锡文言语间繁衍的意思很明显,这是怎么回事?他应该知道自己和老李头关 系很好呀! 孙清云并不知道,李锡文对老李头所说的种种,还有他那种旧知识分子文绉绉的说法,天然有些反感。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图书馆见识到的那些传统知识分子,一个个眼高于顶,可在国家和民族危亡之际,他们想的除 了跑,就是降,真正敢于与敌拼杀的人微乎其微…… 而且李锡文在中央最核心的部门工作,他上的第一堂课就是保密原则,不仅不方便说自己的职务,还要警惕反动分 子任何试探和渗透,而这个孙清云,三代保长,手上怎么可能干净,竟然能混过了批常批孔运动,无论如何他都要警惕 。 李锡文既然是这个态度,孙清云自然掏不出什么,两人寒暄了几句,孙清云就没有再试探了,而是老老实实把林聪 的交代说了过来,李锡文对基层情况不是很了解,他奇怪的问道,“林聪同志是乡党委书记,他有什么想法直接和何支 书沟通就好,为什么绕来绕去?” 孙清云立刻就知道李锡文不了解情况,不了解情况好呀,他正好可以精心指导一番,而林书记、何支书和老李头这 三个当事人的想法,他早就洞若观火。
“贤侄,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却多少有些复杂……… 在听完了孙清云略带殷勤的解释后,李锡文才明白过来,对林聪搞得那些东西,很是不以为然,一个简单的事情, 至于绕来绕去的吗? 怪不得何支书不理睬他,换成他是村支书也不会理睬他,你要想把合作社的管辖权调到乡里也没什么,但你要把相 关的利益关系摆平,而不是摆出一副官架子,要人来求,不过是一个乡党委书记,哪来这么多官僚主义? 同时他也对孙清云更加警惕,你一个民主人士,不安安分分教书育人,不断掺和乡村工作,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 还想做共产党的保长吗? 李锡文笑着说道,“林书记太高看我了,我并不了解情况,若是说得不好,岂不是耽误了林书记的大事?还是林书 记和何支书两人当面谈,比较好!再说了,事涉我父亲创办的合作社,瓜田李下,我也不适合掺和进去……” 李锡文拒绝得这么干脆,孙清云有些着急了,“锡文贤侄,虽然你在京城为官,但家乡的事情同样重要,古人云,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李锡文态度很坚决,“孙叔说的很对,正是因为此事牵扯到乡村两级,我才不适合干预,我党工作自有制度,我这 样在外地工作的同志,不要说与事件参与方有关,就算无关,也是不方便说话的! 见状,孙清云也不方便再说了,只好干巴巴的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告辞离开了,李锡文起身把他送出门,然后回到 家中,此时他的妻子黄文秋已经站在门口,关切的看着他,李锡文摇摇头,“文秋,没什么事!” “锡文,你不干预乡村的事情是对的,只是我觉得你这位孙叔有些不太对劲!“ “你也看出来了?这个人是旧保长,身上旧社会的东西比较多! “嗯,爹还是少和他打交道的好!”两口子聊了两句,黄文秋就提到,“锡文,我看了账册,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 “怎么了,有人做假账,不会吧?" “做假账倒不至于,就是觉得合作社一些商品对外出售的价格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 “我记得今年上半年,我们单位整修的时候,从宣化进了一批钢材,我当时听人说,大高炉生铁价格是150元一 吨,可爹出售的生铁价格,竟然高达450元一吨,整整三倍的价格,这也太夸张了一些……” “没什么奇怪的,大高炉的生铁价格便宜,质量更好,小高炉比不上一点都不奇怪! “老李,你当兵当久了,有些事不明白! 黄文秋皱着眉头说道,“比如说我有关系,可以从钢厂拿到150块钱 一吨的生铁,按照营450一吨的价格对外出售,一转手就是300块钱的利润呀,这什么生意也比不上这样的利润呀
李锡文脸色大变,“应该没人敢这么干吧?” “我们单位可以找人拿到钢材,我相信其他单位或者个人也能够找关系! 黄文秋立刻引用资本论中的一段,“如 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 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李锡文听完,沉默良久,这才说道,“文秋,你把你们单位修房的事情仔细说一下,这件事确实有必要向上级汇报 ! 黄文秋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李锡文,“老李,我就是猜测……” “文秋,我们是党的干部,相比于党的事业,个人得失算不得什么!若是发现问题了,有责任向党汇报,这也是中 央领导对我们的期待! 黄文秋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缓缓点点头,丈夫说得对,发现这么大的漏洞,一定要向上级汇报,要不然他们还 是什么党员干部。 再说了,丈夫所在的位置是中办,直接上级就是李书记,时不时还可以接触到谷书记,能够发现这么大的漏洞,两 位核心层领导知道了,迅速挽回损失,自然只会高兴,对丈夫肯定会满意,只要领导记在心里,就算有一些小人,他们 也不用害怕…… 第二天的傍晚,也就是李锡文请客的日子,村里人陆续的来到了打谷场,饭菜的香气早就从旁边的棚子里飘出来, 散的到处都是,小孩门已经忍不住围着棚子转起来。 大人们相互招呼着,按照李锡文说的,纷纷和自己谈的来的,或亲近的人坐在了一起,聊着天,谈论的最多的,就 是李锡文和他要的随礼,而每张桌上都有一个识字的人,拿着纸笔记录着。 看到这些年轻娃子记录,村里人感觉怪怪的,很是不放心,有些老爷子说完话,会让年轻娃子重新读一遍,说得不 对,还让他们改。 李锡文一边招呼着客人,一面偷偷的打量着,各个桌子看着杂乱无章,但是一经老李头向自己介绍,他马上发现这 里基本是按辈分,家族、年龄和性别来划分,老人们也聚在一起,年轻的小伙子们也扎了堆,各自找自己的话题聊着。 山东有个特点,女性不上桌,不过李锡文这一次比较特别,女性坐在一起,玉英和她那些识字的小姐妹帮着记录, 第一次上席,有些年轻的女孩子左顾右盼,显得十分好奇,不断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ulud6 等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酒菜也上来了,李锡文便加入的年纪较大的那一桌,端着酒杯,做了一番对乡亲们表示感 谢的简短发言,然后各个桌子上的宾客们因为互相熟悉而热闹起来。 李锡文这一桌除了何支书,其他都是长辈,他的辈分是最低的,而何支书又是父母官,而是又是伤残退伍军人,要论军龄比他还久,他首先一圈酒敬过去,不断说着这样那样的客套话,李锡文那也是喝老了酒的人,毫不怯场。 在坐的老人们不断的啧啧道好,边上桌的小孩子们也跑过来,或拥在自家爷爷的身上,或围在李锡文身边,瞪着圆 圆的大眼睛,用心的听着。 就要轮到何支书时,何支书知道李锡文是部队首长出身,立刻站起来敬礼,李锡文先还礼,然后扶他坐下,然后说 “何支书,你这条胳膊是为革命丢得,是我们的英雄,我们多喝两杯!“ 何支书心情很好,两人碰了碰杯,一连喝了三杯,一圈酒敬下来,李锡文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话,介绍起国家的发展 现状。 在坐的人们心里想法很多,有的为国家的强盛而高兴,有的为现在稳定而且有所好转的日子开心,特别是被日本鬼 子和反动派们欺负过的,对于现在解放军打到鬼子老家,大家都由衷的感到自豪。 何支书在一边听着,心里也很激动,作为党和国家在乡村的代表,看着群众或羡慕或赞叹的表情,他更是格外的自 豪,他心里暗暗想,不愧为领导呀,讲话就是有水平。 李锡文最后说“各位叔叔爷爷们,我们的好日子到了,现在就是我们建设自己家园的时候,我希望父老乡亲们能 团结在党的身边,为建设家乡献力献策!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大家的心声收集起来,向谷书记和党中央汇报,希望大家有什么问题和想法,尽管提出来, 不要有什么顾虑,就算天掉下来,也有我们的党,我们的政府,还有我们伟大的谷书记顶在前面! 海阳靠近黄海,境内多山,本来气候就不错,此时也只是六月底,虽然有些热,但到了晚间,气候舒适,李锡文就 着煤油灯,细细地翻看着今天这些记录,一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小本子,他才放下笔记本,靠在炕上,默默得思考着。 黄文秋此时擦洗干净,慢慢走了进来,见丈夫有些发呆,她有些奇怪的问道,“老李,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看了群众的反应,有些感慨罢了!” “还在感慨他们不移民? “是呀,如果能够移民,他们的日子要好很多了!” “你呀,别天天念叨移民了,搞不好过两天领导就让你去搞移民了!“ “我才回来几天,不可能那么快给我换工作的!’ “那可说不准,我觉得吧,中央领导把你们这些年轻干部收在身边,就是要看一看你们的脾性,等看得差不多了, 对你们有所了解,肯定会放你们下去的! “说得有理! “老李,你既然知道,就该早早筹划,挑选一个不错的位置!
“选位置?”李锡文哈哈笑了起来,“文秋,你上午还说让我脚踏实地呢,晚上就说这样的话,前后矛盾呀,你不 要忘了,我这样非南非北的干部,能有什么关系! “老李,你真要有心,还是有办法的! 李锡文想了想,摇摇头,“我是革命的一块砖,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要刻意去做什么,我觉得是好位置, 但别人也不是傻子,谁知道会不会挡了别人的路,还是不要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