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真不是一般人,他是大革命时期就入党,搞工运的干部,资历杠杠的;九一八后,谷雨费尽心思,把他和陈原道两同志放了出来,一到根据地,就让他做保卫局长,很快他就展现出了极强的能力。
他秉承谷雨的意志,既稳妥的做好了党内同志的鉴定,又严厉的镇压了各种反动势力,而且资历比较扎实的人,敢说真话,大家也服气,时间一长,谷雨对他的看法也改变了很多,让他到地方任职。
云南虽然是偏远地区,但二战前后,云南是共产党重点经营的战略要地,滇缅铁路、川滇铁路的修建,还有各种矿产农作物,尤其是锡矿出口都极端重要,被安排到这样的地区,不可谓不信任。
等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彭真又被安排到河北,这同样是天子脚下,也必然是比较信任的大员,而两任省委书记做完,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彭真都已经是中央局委员强有力的竞争者,就连谷雨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事……
不管是资历,还是出身,彭真出事,对谷雨都是极其沉重的打击,当然被沉重打击的还有中央书记处的其他干部,如果连这样老资格的干部都抵抗不住糖衣炮弹的进攻,那还有谁能够扛得住?党还能真正信任谁?
谷雨不明白,他让薄一波去询问彭真,“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自觉前途不好吗?虽然你不属于我使用的第一梯队干部,但你两任省委书记下来,中央局委员触手可及前途怎么也不算差吧!
是待遇不好?你资历深,是四级干部,全党才几十个四级干部,在地方省委书记中,你是最高等级的干部,北京之外的地方就没有几个比你待遇好的!
前途和待遇都不差,你又是老党员,应该也有足够的理想,要不然也不至于抛头颅、撒热血的闹革命,你怎么会走上这条路?总要有一个答案了!”
薄一波回来告诉谷雨,彭真除了连连认销以外,也认八自己有今天,主要是不够谨慎,不注里小节,也缺之子习。
一些干部带了东西,他是不收,但次数多了,他担心让干部离心,就收了,认为没什么大事,但没想到次数多了……
谷雨听完,不怒反笑,“担心干部离心?走得正,行得端,把工作做踏实了,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吗?我早就听人反应过,说他喜欢搞拉帮结派,看来真没有说错!苍蝇不叮无
缝的蛋,他要不先起了歪心思,魑魅魍魉四小鬼会上门吗?”
谷雨越说越火,“他还说了什么?”
薄一波同志低声说道,“彭真同,嗷,彭真说,他对一些石头是真不清楚,又不是金银,只是觉得好看,花花绿绿的,可以给孩子们玩……”
还没等薄一波说完,谷雨火冒三丈拍了桌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巧言令色,不杀不足以震慑全党!”
薄一波脸色骤变,若是因为此事杀头,谷雨相当于开始刑杀党内大员的头,有一就有二,这么下去还了得?
他连忙劝说,“谷书记,彭真虽然错误严重,罪有应得,当判重刑,但考虑到他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功劳很大,个人影响又比较大……”
“是要他呢,还是要新中国?对于这样的蛀虫、大贪污犯,有多少就必须清除多少!正因为彭真地位高,功劳大,影响大,所以才要下决心处决他。
只有处决了他,才能表明中央以严治党的决心,才可能挽救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犯有各种不同程度错误的干部!”
说到这里,谷雨盯着薄一波说道,“党内正常的意见分歧,即便是路线之争,也要宽容,要让人敢于说话,一些同志想试点,也给人机会试点,绝不能打压言路,这样做可以尽可能的减少错误!所以即便是王明这样的人,中央也不会杀头!
但反腐败斗争,尤其是带有拉帮结派的团伙腐败,则是另外一回事,没有上限,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一套行不通!”
说完,谷雨询问身边的秘书问道,“胡秘书,记录好了吗?整理一下,中办发文,把我的意见转达给中央委员一级的领导干部,请他们表态! ”
说完之后,谷雨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出门时,“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薄一波同志与胡秘书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侯主任,要不要缓一缓?”
“缓不了,谷书记说得这么严厉,肯定已经下定了决心!”
胡鼎同志叹了一口气说道,“彭真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要是只承认错误,不狡辩,也不提那些颗石头,谷书记还真心未必下狠手!”
说到这里,胡鼎同志心中微微一动,薄一波同志平时很灵活的,这一次怎么如此实话实说,如果真要救人,不至于这么说吧,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反正跟他也没多少关系……
走出门外的谷雨反倒是恢复了冷静,事实上今天他虽然愤怒,但并没有薄一波、胡鼎想象得那么愤怒,彭真事件的爆发一点都不奇怪,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在七月份的私乘飞机事件之后,处理彭真已成必然,关键是到哪一步,按理说以他一直表现出来的宽容姿态,彭真保住性命,甚至不用坐牢,只是降级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他敢断定,只要他今天宽容了,明天会有一大堆破事搞出来,而且对彭真宽容,还怎么顺理成章的淘汰一大批被发现有问题的干部?降职?过几年让他们重新爬起来,这压根不符合他的本意。
所以彭真必须重处,但他并没有下杀头的决心,不过当薄一波提到那些石头时,谷雨立刻意识到彭真心中不仅没有认错,还想着卷土重来!
这不是彭真一个人的想法,应该是党内一大批犯了错误的干部共同的想法,必须让他们放弃幻想,那也只能借彭真那颗脑袋用一用了!
至于彭真该不该杀,谷雨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光光他拉帮结派,接受贿赂就值得杀头了,干部送礼图什么?必然是想获得更好的职务!
接下来河北和云南肯定要大清理,光光这么大的麻烦就足够谷雨收拾很久了,而且彭真拉帮结派,不可能只是向下吧,这位八面玲珑的干部肯定也拉到中央层面了,那么中央层面又是谁?他那些送给孩子玩的石头会不会送给中央局一级的高层?
彭真是工运起家,党内搞工运的干部屈指可数,廖德华是领军人物,不过廖德华很自觉,他的心思一直在财经系统,对彭真这样的地方大员,或许有一些接触,但他应该不至于关系很深,他是什么人,谷雨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的很。
饶漱石?饶漱石个性敏感,从来不与人有工作之外的交往,彭真搞到今天的局面,饶漱石长期负责组织,肯定有所耳闻,两人应该也没什么接触。
接下来就轮到中央局委员刘少奇了,前世这两位的关系绝不亚于彭德怀与黄克诚的关系,那么这一世呢?虽然两人接触很少,也没有听到什么明显的接触,但还真说不准,毕竟这两位都是搞地下工作出身的,有些秘密接触谁都不知道!
想到刘少奇,谷雨又想到柯庆施,要论关系友好,柯庆施和彭真的关系才是真正好,彭真调到河北,背后离不开时任北方局书记柯庆施的推荐,甚至于柯庆施担任政法委书记,还想让彭真担任公安部长,只是没想到谷雨启用了吴焕先,只好作罢……
而这一次换届,武怀让这个北京市委书记,因为在北京城建上的一些思路,与谷雨差距很大,再加上他在山西的工作也不算出色,谷雨认为他不懂建设,已经有意换人,准备让这位同志前往人大协助毛泽东同志工作,同时退出中央局。
柯庆施又推荐彭真就是候选人之一,虽然谷雨担心会出现水泼不进这样的事情,但从能力而言,彭真绝对合格,本来这个位置已经算是半定了……
想到这里,谷雨心中一动,现在彭真出了这样的事情,柯庆施一个识人不明肯定是跑不掉的,而且党代表们必然会怀疑他和彭真之间有没有不正常的交往,他在这一场竞争中掉队,乃至于落后就成了必然。
再加上刘少奇同志又担任了八大筹备组副组长,可以说此时此刻的刘少奇同志离进入书记处只有一步之遥,不过刘少奇同志担任过政法委书记,又做过西南局书记,他会不会知道一些彭真的事情呢,彭真问题早不显露,晚不显露,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显露呢?
若是别人,谷雨绝不会有此猜忌,但那是刘少奇同志呀﹐别人不知道他,谷雨能不知道他吗?是偶然,还是刘少奇同志动的手?或许应该查一查了!
谷雨并不担心干部们摸透他的心思,他的想法早就摆明了,一心会搞建设,不贪腐,不搞斗争,这样的干部,就算与他想法不对付,甚至于出身有问题,他照样会用,但若是有人利用他对腐败的厌恶,因势利导,搞起党内争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始祸者死,可不是白说的,必须要兑现……谷雨默默考虑了一会,这才跟秘书交代了一句,然后大步走了起来,不管有没有人搞因势利导那一套东西,都不能改变彭真贪腐的事实,他完蛋定了!
虽然薄一波同志认为谷雨对彭真的处理改变不了,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处理,首先下发到中央书记处一级,听一听中央书记们的意见。
周恩来同志听到汇报之后,沉默良久,杨宁越同志一旁低声说道,“冠生,谷书记和毛泽东同志不仅政见差异大,连对待同志的风格都南辕北辙,毛泽东同志是面狠心善,而谷书记则恰好反过来!”
“谷书记在政治上是很宽厚的,在经济上严格一些也是应该的,要是政治和经济都宽厚,还不乱了套,咱们有今天不容易呀! ”
“现在看起来,年初和年中被惩罚的那些位已经是幸运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呀!”周恩来同志微微摇头,“谷书记肯定也是气急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对彭真痛下杀手!”
“这是杀人立威呀!”
“处理了彭真,全党就再无杂音了!”
“狠狠整顿一下也好,要不然我们妇联的工作只会越来难做,有些人确实很不像话!”
“这些不像话的,这一次跑不掉!”周恩来同志微微舒了一口气,“这么一番整顿之后,全党,全国纪律森严,一五计划怎么也该顺利完成了!”
“确实是好事!”
夫妻俩沉默了一会,杨宁越同志忍不住问道,“彭真事件,对政局影响大吗?”
“肯定不小,柯庆施同志应该是没机会了!”“他还是很能干的,而且脾气也好不少!”
“瓜田李下,说不清楚的!”周恩来同志微微唏嘘道,“确实有些可惜了,要真正论起来,他进入书记处,比刘少奇同志还要合适! ”
“刘少奇同志上一次就错过了!”
“上一次非战之过,这一次机会还是很大的,谷书记并没有敲定人选!”说到这里,周恩来同志又微微摇头,“不过饶漱石同志很可能会死灰复燃,谷书记很可能会硬推他!”
“这么多同志反对……”
“之前谷书记更多的是担心饶漱石同志长期负责组织工作﹐有些跋扈,不善于团结人,但现在他很可能会认为是党内风气糟糕,容不下一位纯粹的干部,越是如此,他越是要留下饶漱石同志!”
听到这里,杨宁越同志微微吸了一口气,“还真是这个理!而且现在推,其他几位书记未必会阻拦!你说这会不会是谷书记有意促成这样的形势?”
“你想多了,谷书记对彭真出事毫无准备!”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一个准中央局委员就这么完了,若是有第二个、第三个还不乱了套?监委现在的权力实在太大了……”
“要相信大部分同志是好的,而且监委有任弼时同志坐镇,大问题不会有的!”
“问题是任弼时同志的身体……”
周恩来同志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三反运动,他是在燃烧生命呀!”
夫妻俩又一次沉默,杨宁越同志这才问道,“泽鸿能调回京吗?他和谷书记还有德华同志的关系都不错,当年你组织中央秘密干部训练班,他是副主任,很多地方的高级干部是他的学生,真正论起来,他自身的影响力也比较大,也是有足够竞争力的!”
“还是留在地方的好!”“八大的调整应该很大的!”
“谷书记对干部的流动非常在意,是他的机会,谁也挡不住;不是他的机会,争取也没有用,有些位置谷书记绝不会让人碰,就算是大家都能认可的干部也不行!”
“这一次受到影响的人不再少数,我感觉监委副书记会多增加几个!泽鸿借着这一波机会回来,总可以吧?”
“多少有些委屈了! ”
“监委常委下去就是省委书记,真心算不上委屈!”周恩来同志笑着说道,“说得也对!”
见周恩来同志笑了起来,杨宁越同志心情好了不少,对于余泽鸿同志被丈夫牵连下地方,她一直在想办法改变,要不然就太委屈余泽鸿同志了……
谷雨勃然大怒,决心诛杀彭真立威的消息同样传到毛泽东同志家中,毛泽东听完,微微一愣,询问秘书,“是哪个单位发来的?中办还是谷办?”
“中办!”
毛泽东同志微微叹了一口气,“彭真有些可惜了,这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也比较擅长把握上级的意图!”
微微沉默了一会,毛泽东同志拿起笔,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然后递给秘书,“谷雨同志一向宽厚,下这样的决心不容易,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
秘书拿着毛泽东同志的批示离开,毛泽东同志有些感慨的走来走去,如果说之前还对谷雨有些顾虑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毛泽东同志则终于有了同道之心。
虽然政治理念差距很大,但谷雨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担当和果断,让他意识到两人虽然选择了殊途,但最终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想走向共产主义,只是谷雨把发展生产力作为第一要务,而他选择了调整生产关系,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而前一段时间考察合作社的种种,也让毛泽东同志对调整生产关系的效果发生了很大的怀疑,或许有些东西他想得过于乐观的!
但一味的发展生产力,唯生产力论,不看重先进生产关系的作用也不行呀,农业合作社虽然问题不少,但也已经有了一些作用,多种经营,五小工业搞得不错,也得承认嘛!
大工业他是不懂,但群众路线总不会过时,重视专家和技术工人没错,但工人的积极性也要发挥出来,群策群力,群众监督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他们是在生产第一线,也最熟悉情况。
不能一味的偏重专家,洋专家的专业意见更多的是基于德日的实践,中国的情况不完全相同,土办法也要用一用的,土洋结合才是好的!
毛泽东同志想到了这些,又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接下来他准备多看看工厂,最好找—找那些土洋结合做得好的企业,总结一些,他突然想起了一份报告,二拖好像恢复生产了,其中一位老师傅起了关键作用,可以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毛泽东同志也想到了人事上的一些问题,以他对政治的敏感,自然也意识到政局会有一定的变化,不过他不太在意,年初军委人事安排上,他都做了那么多让步,其他问题他自然无所谓。
此时的共产党人才辈出,用谁不用谁看的是工作,看的是需要,看的是配合,身处高位的人,也未必比下面的同志出色,可以没有谁一定不可替代!
既然如此,中央书记处新增加了谁,中央局委员又换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那里,他有足够的发言权,而谷雨今天的通报再一次重申了这一点,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