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道同志又一次想起谷雨和他的谈话,“苏俄同志和日本签署互不侵犯条约,又对日本侵略东北态度冷淡,一些同志说他们不关心东北,在我看来,恰恰相反。
苏俄自建国以来就受到帝国主义国家的围攻,一直处在被封锁的边缘,故而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极其敏感;日本帝国主义又侵略过新生的苏俄,一直十分凯觎苏俄远东地区,苏俄高层对此心知肚明。
东北沦陷之后,苏俄同志非常担心,日寇以东北为跳板,侵略苏俄远东地区,进而影响到苏俄社会主义建设的顺利进行,所以才不愿意刺激日本人,希望以此缓和局势。
但苏俄同志不是张学良,他们不可能相信日本人的花言巧语,所以他们就需要有人牵制住日本人,这样日本人就算有心也没有力气,张学良很明显做不到,现在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最有可能的只有我们四路军!
而四路军要想发展壮大,虽然要以自力更生为主,但如果有苏俄同志的支援,自然更好,这样我们的党才会发展得更快,中国人民会减少无数牺牲,东北才会光复,但如何让苏俄同志愿意支援我们,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有些同志一直讲阶级立场,说我们是和苏俄同志是兄弟党,苏俄同志以前不支援是没办法,现在有条件肯定支援,是不是这样呢?
我看未必如此,苏俄同志基于阶级立场,也许会给一些支援。
但我们必须要清楚一点,苏俄支援的种种物资,都是苏俄人民辛辛苦苦建设出来的,人家支援你,是情分;不支援你,是本分;世界上本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们给不给,给多给少,说到底还是要看我们对苏俄同志到底有没有价值!”
谷雨说到这里,重重的挥了挥手,就如同在做报告一般,当时陈原道同志印象特别深刻,当时谷雨是那样的斩钉截铁。
陈原道对谷雨的说法深以为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是小孩子,谷雨的分析绝对站得住脚,他从利益角度分析,要比阶级角度靠谱的多!
对于到底应该怎么争取苏俄的支援,谷雨是这样说的,“我们如果很少太弱小了,苏俄同志看不上,就算给点支援,也是三瓜两枣,起不到太大作用,所以我们才要发动百团大战,为得就是让苏俄同志知道我们对日本人的威胁不小,是很有价值的棋子;但我们也不 能吹牛,让苏俄同志觉得我们太强大,那样很可能弄巧成拙,既然你都这么强大了,那就不需要我们的增援,那就自然需要不断进攻日军,扩大根据地。
问题是四路军根本没有实力这样做,要是主动进攻了,四路军还怎么发展壮大?
革命力量损失大了,革命又什么时候可以成功?
再说了,日本毕竟是帝国主义国家,我们把自己吹嘘得太强,苏俄同志会相信吗?
到时候反而会让产生不好的看法,觉得我们在欺骗他们!
最好的方式就是既表现出能力,又把我们的困难说透彻,说清楚,甚至还可以说得更惨一些,让苏俄同志觉得必须增援!
之所以说要退往西北,并不是我们一定要退往西北,而是要让苏俄的同志意识到,我们不是苏俄同志的算盘珠子,我们同样也有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陈原道同志又想起来,说到这句话时,谷雨同志脸上充满自信的笑容,谷雨说这句话的意思,陈原道当然明白,这相当于在和苏俄同志谈条件。
本来陈原道同志多少还有些担心,谷雨这么做会不会让苏俄同志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但从今天莫洛托夫同志的反应来看,谷雨同志对苏俄同志的心理摸得很透,要不然莫洛托夫同志绝不会如此高度的评价谷雨同志。
此时此刻,陈原道同志有一种直觉,他这一次苏俄之行,肯定会得到一些东西。
而对于北方中央局和四路军而言,苏俄同志即便给一点东西,对于四路军都是弥足珍贵的。
而对于谷雨同志而言,同样也非常重要。
他能够获得苏俄同志的支援,而其他同志做不到,这必然会极大的巩固和加强谷雨同志的地位,而这一点也是陈原道同志非常乐意见到的。
不管怎么说,谷雨同志这样一位得到苏俄人民委员会赞誉,认可的合格政治家领导党的未来发展不是很应该吗?
最起码他应该发挥更重大的作用!
莫洛托夫同志考虑的时间不算太长,他微微定了定神,又问起了陈原道这一次前往苏俄的第二项使命,那就是帮着张学良缓和与苏俄的关系,另外就是在黑龙江等地的义勇军一部分已经退到苏俄,其他各部也很可能会退到苏俄,张学良希望得到苏俄的协助……
听到这里,莫洛托夫并没有评价什么,他本身就瞧不起张学良部,自然也看不上这些义勇军的将士,苏俄准备按照国际法,按照战败俘虏交给南京国民政府,事实上目前苏俄和国民政府的接触中,就已经包括了这一部分内容。
不过四路军也是义勇军,而四路军的表现多少有些让莫洛托夫同志尊重,所以莫洛托夫同志想了想,询问起陈原道同志的意见。
陈原道同志想了想说道,“这些退往苏俄的义勇军将士和日寇周旋了将近一年,都是抗日英雄,如果可以的话,请苏俄同志尽量给予他们一定的优待。
当然我们也知道苏俄同志现在的建设任务很重,也比较困难,故而我们希望可以让一部分坚定抗日的义勇军转移到热河一带,让他们加入四路军!
当然这并不包括那些高级将领!”
听到这里,莫洛托夫同志点点头,很明显中国共产党北方中央局正在打这批人的主意,而这批人在退往苏俄时,也都有武器弹药。
也许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将一部分枪炮弹药援助给四路军,不过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能不能让这些中国军人进入外蒙,这同样需要认真考虑。
不过这些都是细节问题,并不是原则问题,还是有解决的办法,莫洛托夫考虑了一会之后,想着说了几句漂亮话,夸奖了一番之后,这一次接见就顺利结束了。
苏俄同志并没有让陈原道同志等待很久,在听取了陈原道的当面汇报,并阅读了北方中央局的工作汇报后,莫洛托夫同志立刻向斯大林进行了汇报。
斯大林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我们培养出来的中国小朋友看起来很有一些能力!”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同志,种种情况表明确实如此!”
“那就让他充分表现出来吧!”
斯大林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中国共产党已经有了一定牵扯日军的能力,既然他们也已经汇报有了各种武装力量十万人之多,那么给予一定的支援是必须的,这样他们可以有效地牵扯日军。
如果一点支援都不给,苏俄自然就没有理由指手画脚,要求四路军加大在冀热辽的投入,但如果给了装备,做得不好,到时候自然就可以打一打共产党北方中央局的板子。
至于那位年轻的中国同志,斯大林此时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明晰的判断,这位年轻人虽然有些小心思,但他的能力绝对可圈可点。
在这个关键位置,宁愿用能人,也不能用庸才。
就算他们有心要转移到晋绥地区,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样一只深受苏俄影响的军队出现在北方,无论如何都将是苏俄的屏障。
对于四路军四个人一把枪,子弹很少的现象,斯大林十分担心,故而他决定第一批支援四路军一万只步枪,一万把马刀,两千万发子弹。
这一批步枪都是日本人在一战时期帮着沙俄生产的,或者是出售给白匪军的武器,都是三八大盖,苏俄红军根本使用不上,正好可以用来装备四路军,用来消灭日军,报复一下当年远东地区被日军侵略之苦。
另外中东路事件中,张学良被消灭了两个旅的东北国防军,苏军缴获了一大批武器装备,这批武器本来就准备提供给四路军,故而这段时间已经经过了一番清点。
其中有七九捷克步枪、冲锋枪和手枪等一万两千多支,手榴弹三万多枚,捷克轻机枪和掷弹筒各有六百多挺(门)重机枪有五十多挺,82迫击炮30门,37毫米平射炮16门,150mm重迫击炮9门,另外还缴获了配套的各种炮弹子弹还有不少。
这些武器在四路军看来都是宝贝,但苏俄同志根本看不上,同样也根本用不上,也准备一起送给四路军。
从这些武器上就可以看出,这都是一些轻武器,一来是为了运输方便,从苏俄运到外蒙,再从外蒙运到热河,道路并不是很好走。
二来就是给一些轻武器,正好适合四路军打游击战。
当然如果他们表现得更好一些,苏俄方面也可以考虑给一些火炮什么的,但那时未来,他们现在还需要更好的证明自己。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日军很可能会在冬天发动进攻,这批武器正好能够派上用场,补充四路军的种种不足。
至于说再进一步的支援,斯大林还需要等等看,要是四路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被日军击败或者重创,斯大林也不能白花冤枉钱,一步步来,要是表现好了继续扩大增援。
为了保密消息,这一次苏俄方面不允许四路军走张库大道运输,那样太招人耳目了,必然会引起日本人和南京国民政府的关注和抗议。
经过仔细研究,苏俄方面决定走一条比较偏僻的道路完成交接,苏军将武器运到外蒙的扎门乌德后,四路军从林西出发,向北进入锡林格勒旗,再向西经过阿巴嘎旗,经过崎岖的山区,进入外蒙边界,接收这批装备。
得到国际通知之后,中国共产党驻国际代表团都是欢欣鼓舞,电报传到国内,临时中央同样兴奋无比,终于得到大量的苏俄援助了,太不容易了!
这段时间,临时中央对北方中央局相当不满,占据了承德和赤峰这两座热河的大城市,竟然主动让给了张学良部,谷雨的做法说句不客气的就是右倾投降主义,要是别人早就被批判了。
不过谁让谷雨特殊呢,博古同志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谷雨拥有北方特殊论的解释权呢,只要他有一套说辞,中央也拿他没有太好的办法。
现在好了,有了这么多武器,就可以对谷雨提出更好的要求,不仅仅要巩固冀热辽根据,辽吉和东满两块根据地也要尽快巩固下来。
还有,谷雨不是汇报,国民党反动派已经对四路军心怀歹意,那就做好与反动派们撕破脸的准备,到时候也别搞什么北方特殊论了,可以一边抗日,一边反蒋嘛,你们不是说过要利用冀热辽的有利位置,窥伺平津的吗?
别在犹豫了,有了伟大的苏俄支持,你们完全做出更大的成绩!
在给北方中央局发出指示的同时,临时中央又一次习惯性的催促苏区中央局要尽快取得革命工作的突破,四路军已经基本占据了一省,你们呢,让你们去打南昌,你们却逗留在路上,死活不动,你们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自身的政治见解,临时中央频繁的催促,几位苏区中央局委员来信催促,再加上这段时间自认为对军事问题越来越熟悉,还有毛泽东同志非常难处的性格,等等等等,终于促使周恩来同志下定了决心。
故而在九月底,苏区中央局在宁都召开了一次意义深远的会议,在激烈的争辩之后,毛泽东同志被项英同志要求表态。
以毛泽东同志的睿智,他对会议的目的已看得很清楚,他知道,任何争辩无非都是一种形式,性质早已定了,自己是少数派。
再有力的雄辩,也只是徒然延长会议的时间,直到剥夺他的军权为止。
有理如此,无理也如此。
形势看清了,心情也就坦然了。
喜吃辣子的湖南人的倔强性格,促使他要说几句杀伤力特强的话,而后拂袖而去。
然而,他理智地克制了自己,只平静地说了几句话,既不是认错,也不是表态,那是很耐人寻味的几句话:
“天下理无常是,事无常非。
先日所用,今或弃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
我恭候中央的处理。”
中断了几秒钟,他又说了两个字“完了”即便一些同志提出了挽留的意见,但毛泽东同志退意已决。
他掩盖着内心的痛苦说:
“我既然得不到中央局的信任,继续留在前方是不合适的。
我现在身体不好,痰中带着血丝,时常低烧。
我向中央请一个时期的病假。
至于回不回前方,我服从组织决定。”
说完,他缓缓站起,看看大家,说了句善解人意的话:
“也许还有些话大家当着我的面不好讲,我现在退席。”
说完,毛泽东满怀惆怅,缓缓走出会场。
他实在不愿意离开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和希望的红军。
会后,毛泽东同志立即准备到长汀福音医院疗养。
王稼祥同志向他告别,并要求他再争取一下,留在前方。
毛泽东同志说:
“算了吧,我们是少数,还是服从多数吧!”
两人交谈到最后,王稼祥同志望着远处的群山提起了一个人,“泽东同志,你知道谷雨同志吧!”
心情相当颓废的毛泽东微微一愣,过了一会,他才点点头,苦笑着说道,“我没有见过谷雨同志,但我对谷雨同志在北方中央局取得的成就,十分佩服!
一年之间,发展出六万军队,了不得呀!”
王稼祥同志答非所问,“我和谷雨同志是中学同学,我们感情很好,一起参加革命,又一起前往苏俄学习,后来他和王明同志一起回到上海工作,我比他晚了一年回国。
后来,我们又一起反对李立三同志的错误路线,并在六届四中全会前后,进入到中央领导层。
去年三月,我被中央派遣前往苏区,谷雨同志当时是江苏省委组织部长,他听说我的安排后,特意与我交谈了一晚。”
毛泽东同志静静的听着王稼祥同志说话,他知道王稼祥肯定有话要说。
只听王稼祥同志说道,“谷雨同志和我谈到了他在沪东区开展工运的种种经历,他告诉我,中国革命的形势非常复杂,要想做好革命工作,必须脚踏实地,虚心得向做出了革命成就的同志学习。
谷雨同志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告诉我,我们这些留苏学生都很年轻,很多同志除了掌握一些革命理论以外,并没有多少实践工作经验,对于到底如何革命,确实激情澎湃,但可能缺乏一些策略,有些做法显得比较单纯、甚至是幼稚!
他建议我,到了苏区之后,不要轻易对苏区的种种工作指手画脚,即便一些做法不符合中央政策,也要先耐心看一看,做一番调研,搞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不同,而不是动辄指责!”
说到这里,王稼祥同志感慨得说道,“我来到苏区工作之后,果然遇到了太多不一般的事物!
你们很多东西,也确实不符合中央的政策!
这里面不少都是你泽东同志搞出来的!”
说到这里,王稼祥同志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按照谷雨同志的建议做了一番调研,这才深刻得意识到很多事情,远不是革命理论能够解释和说明的!
而没有革命实践的探索,光靠理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泽东同志,同志们的思想转弯还需要时间,你不要着急,等一等,事情肯定会有变化的!
另外,有件事我从来没有和其他同志说过,谷雨同志认为你是中国共产党最杰出的革命领袖!
他让我一定要多向你学习!”
说完,王稼祥同志伸出了手,与毛泽东同志握在了一起,然后这才告别离开。
毛泽东同志看着王稼祥同志的身影,默默得沉思了良久,这才高昂着头离开,吾道不孤,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