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让谷雨想不到的是，任弼时同志发飙了，他来到谷雨的办公室中，告诉告诉三反运动必须坚持查下去，而且规模越来越大，以严厉整顿党内业已出现的各个利益集团。

　　谷雨看到脸色发灰发暗的任弼时同志，有些不放心，给他倒了一杯水，“老罗，先不要着急，喝一杯水!”

　　“谷书记，您以前说过要严格防范党内出现特权利益集团，我还不是很理解，但现在看来，党内利益集团已经形成了，而且非常严重!

　　这一个又一个利益集团，为了自己的小集团利益，损害党的利益，损害国家的利益，如果不继续更严厉的整顿，是要出大问题的!”

　　“老罗，从去年六七月间私乘飞机事件爆发后，我非常生产，到就算再有气，几个月下来，我也慢慢消除了!有些事也慢慢想通了!

　　你说党内出现小利益集团，一点都不奇怪，我们都知道集体都是由个人组成的，每个人都有思想，都有私利与欲望。

　　因为思想，因为私利与欲望，形成利益集团，是必然的﹐这是任何一个组织都难以避免的!私乘飞机，彭真贪污这些都不算奇怪，未来更奇葩的事情，搞不好还会发生!

　　也正是因为在大的组织底层，统一每个人的意志是很难完成的事情，所以革命阶段，为了击败敌人，我们先是搞起了比较极端的肃反，后来见肃反问题大，改成整风，本质是一样的，统一思想，以尽快击败内外敌人。

　　七大以来，我的话语权比较大，虽然有些同志不理解我的主张，但还是最终执行了我的主张，而统一思想的成功，也让我们获得了辉煌的胜利!

　　但现在形势不同了，革命成功了，到了建设阶段，各种思想多了不说，各种利益集团也迅速多了起来，比如党内早已经形成的所谓的留苏派，留法派，本土派，还有按照部门出现的财经系、工建系;

　　还有因地理形成的北方系、南方系、上海派;而北方系又有什么东北系、华北系;南方系又分为赣闽、鄂豫皖、湘鄂边、湘赣……

　　甚至于出身于抗战学院培训的，也存在明显的差距，甚至连顺口溜都出来了，一期是金，二期是银，三期、四期只是铜，五期、六期铁不如!这些圈圈摊摊已经相当明了了!”

　　“谷书记，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总觉得您现在太宽松了，党内思想又不统一，上上下下已经无法无天起来，这一次事件就是明证!”

　　“老罗，现在和革命那会又一个很大的区别，革命那会只是思想分歧，而现在不仅仅有思想分歧，还有利益之争，触动灵魂容易，触动利益难!”

　　说到这里，谷雨叹了一口气，“党内要不要统一思想呢?我个人当然想，但又有些担心，想是因为思想统一了，好做事;但担心是因为我的想法、做法就完全正确吗?

　　这些年搞建设，我也慢慢摸索出了一些经验，建设不同于革命，不会立竿见影，用错了一个人，办错了一件事，可能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要擦屁股。

　　另外我们现在的路线是走中间开放路线，我心里也不完全有底，与虎谋皮不好谋呀，一个不小心，反为虎伤，甚至党变质了，为虎作怅都有可能!

　　所以我也需要反对者，时时刻刻提醒，这就如同一辆汽车，必须既有油门，又有刹车，需要踩油门的时候，就得踩动油门前进;需要刹车了，就要坚决踩刹车，哪一样都少不得!我为什么在政治上宽厚，就是这个原因，建设必须精神，我不宽厚不行呀!”

　　任弼时同志沉默良久，这才说道，“谷书记，我现在担心的是，您的宽厚被这些利益集团利用了，用来牟取自己的私利!

　　现在您威望很高，彭真虽然没有明正典刑，但也不得不自杀，但到了下一代，下下一代会怎么样?

　　彭真或许只是批评教育几句，行政降级，甚至于过不了几年，又能翻身!时间一长，我们党很可能又坠回历史周期律中!”

　　“你说的，也是我非常担心的!所以我做了三件事，一是加大发展的速度，把蛋糕做大，如此就算有问题，还能多挺很久;二是给予监委的权力;三是利用开放的机会，一步步给人说话的权力!

　　但这三件事都需要与党内逐渐产生的大小利益集团作斗争，我要做蛋糕，就要压缩开支，偏偏一些同志等不及了，他们要享受，要封妻荫子;

　　二是给了监委权力，但监委本身属于党的一部分，能不能做好监督，能不能不被拉下水，从彭真事件可以看出，并不乐观;

　　三给人说话的权利，但那些民主人士想得可能是借机拱火，搞江山轮流做那一套东西，现在虽然没有敢说，但时间一长，可就不一定!

　　老罗，我为什么决定收一收，就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一场漫长的战斗，任何想着一蹴而就的行为，都是不现实的!”

　　任弼时有些黯然，过了一会，他才说道，“谷书记，并不是没有办法，办法也是现成的!”

　　“你说的办法我当然知道，我可以强压独裁，可以学着钢铁同志搞大清洗，也可以如同苏俄那样，一直洗脑群众，神话首领，搞个人崇拜，把组织集体变成一个声音。

　　但是这样做，只能收一时之功，危害非常大，把党的命运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谁能保证这个人不犯错?

　　是一个人稳定?还是一个组织稳定?很明显是后者，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人身上，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组织身上。

　　虽然这个组织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组织的方向与决策，是符合大部分人利益所产生的结果，组织的领导人也无法左右，只要组织的方向不歪，就不会有大的问题!”

　　“谷书记，您不同，您的年龄不一样!”

　　“我身体确实很好，但十月革命时列宁同志的身体不好吗?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出意外，我也一样，就算你们不让我坐飞机，也不过是减少意外的概率，但发生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听谷雨这么一说，任弼时同志无奈的摇头，愣了很久，“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老罗，人类社会的进步是螺旋上升的，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只要我们不断在进步，就算有些不足，也是符合客观规律的!有些事情想得太遥远，意义并不大，还是立足于眼前吧!

　　你刚才说借着彭真之死，对这些个大小利益集团狠狠敲打一番，拿掉一些不干净的，很好!你想怎么干，就干吧，我支持!

　　但不要想着从根本上消除大小利益集团，这是不可能的﹐只要人有私心，大小利益集团就必然会存在，把他们打掉了，换上新人，还是会产生利益集团。

　　或许新的利益集团在某些方面有些特长，但要论对组织的拥护和感情,新产生的利益集团怎么也比不上这些吃过苦的利益集团!

　　想着—蹴而就，通过大清洗拿掉这样那样的利益集团，苏俄就是明显的例子，现在钢铁同志身边的干部能力或许不弱，但要论对苏俄党的感情和忠诚，他们比不上那些老布尔什维克，你看着吧，苏俄的乱子不远了!”

　　很多人对利益集团的运作模式存在认知偏差，这种认知偏差的来源就是我们传统的权谋文学与影视。

　　我们普通人总认为某个坏蛋组织里面，肯定有一个大坏蛋领导着一群小坏蛋，他们从头到脚都是坏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他们才会侵害国家利益。但现实往往是下梁歪了，带翻了上梁。

　　以明朝的东林党文官集团和明朝的阉党为例，传统的文化熏陶让我们产生一个认知，那就是他们这种坏蛋组织和现代社会的政党一样是一群有着明确的政治目的，组织结构严谨的金字塔型架构的组织。

　　然后他们一群人天天坐在阴暗的小黑屋里，点着蜡烛开小会搞阴谋诡计，并且想方设法做坏事贪污腐化，争权夺利最后把国家搞垮了。

　　然而事实上这种逻辑是虚构的，在利益集团里面，首领具有一定权重的话语权，但是普遍操控不了一个集体的意志。首领的很多决策都是被集体意志绑架后的结果，国家或组织垮掉是结果，而不是目的。

　　为何会这样呢?

　　以谷雨前世经历过的那家破产企业为例，经营状况非常糟糕，董事长召开股东大会说要引进新型职业管理人才，引进新技术，新方法，开源节流，实现企业改革，帮助企业走出困境，大小股东们听后，纷纷表示在理，然后对于董事长的改革决策全票通过。

　　新总经理过来，董事长带着新的总经理召开了画饼的誓师大会，说得天花乱坠，员工不明就里，纷纷对前景表示充满了幻想，对优秀的总经理充满信心，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

　　董事长会后给新任命空降的总经理第一年制定了个考核任务，优化费用支出，今年缩减20%的支出。

　　总经理连夜和总经办的职员连夜研究，搞出了一个各部门降薪减支的方案，这个方案还没发布，就被办公室的人泄露给了各部门总监。

　　搞销售的一般人，销售的提成从20%降到了18%，然后各种费用支出还有这样那样的限制，怒不可竭，拍案而起，连夜带着销售骨干,将准备下班的总经理给堵住。

　　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市场上开拓业务的艰辛，同时还有意无意的提到同行竞争公司想让自己带着团队过去，自己由于对公司深厚的感情，所以都是严词拒绝了……

　　总经理一想，算了，动了销售团队说不定公司改革还没完成明天就垮了，他们是去市场上找钱的，不能轻易动他们利益，于是又返回办公室把销售人员有关的降薪条款都删了。

　　一核算，销售部门的支出不能降，那就从内部行政坐办公的人员身上缩减开支吧，总经理大手一挥制定了内勤裁员30%和降薪15%的计划。

　　结果第二天一宣布，整个公司都炸了，公司内勤里各种上级领导的关系户，股东们的关系户，总经理的电话都被股东给打爆了，于是内部裁员计划也不了了之。

　　总经理思来想去觉得大股东动不了，公司又这么困难，那就先动一动小股东的利益，决定暂缓今年股东小股东的分红，等完成改革后补发。

　　结果消息一出，几百个小股东就堵住了公司的大门，谁会相信这种有得没得的许诺，今年不分红就别想过这一关，同时小股东群策群力，将大量有关总经理扑风捉影的黑料送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总经理被董事长叫到办公室，还没等董事长发话总经理自己主动把这套方案给撕了，小股东看这事也过了，大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人也动不了，工资也降不了，总经理来来回回琢磨财务支出，发现公司每年都在一个礼品公司采购员工礼品。而且价格是别的礼品公司的一倍多。

　　总经理叫来了采购和财务，财务和采购后台比较硬，压根没正眼瞧总经理。对总经理的询问也是回复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你去问董事长。总经理也不气，反正这部分采购单要他签字才能采购，他决定自己把这福利给拦下来。

　　结果刚停了一个月，公司最大的客户突然宣布不再合作﹐也没说不合作的理由。总经理带着市场总监几次去拜访大客户，都吃了闭门羹。

　　事情闹大后，董事长气劈头盖脸的打了个电话过来，骂总经理猪头。说那礼品公司是大客户公司采购部长的小舅子开的，你停这笔钱做什么?总经理只能装孙子认错，同时还把采购价又翻了一倍。

　　各项改革都执行不了，考核压力又这么大，想来想去只有一线容易替代的打工工人最好欺负，于是降支出的大头变为削减一线工人工资50%，将计时工资改为计件工资变相降薪等等，计划将省下的钱引进了几条先进生产线企图提升效率和技术含量。

　　结果因为一线工人的降薪，熟练工大部分离职跳槽，剩下的都是些比较水又没下家的。公司不得不又开始招工，招工培训上手就花去了三个多月。

　　而且新机器上来后效率不增反降，而且由于是新技术，熟练工太少了，新技术也没吃透。公司几个批次的产品都是良品率极低。东西不好，本来就竞争激烈的市场逐渐在淘汰这家公司。

　　企业的运作也分分钟都是在烧钱，企业财务状况进一步恶化。董事长宣布企业破产，总经理在破产前就跳槽了。

　　下面失业的员工纷纷阴谋论般的议论来了个竞争对手的总经理，瞎折腾瞎改革，把公司给玩死了，都把公司破产的锅给到了这个总经理。选择性忽略自身的原因。

　　在这一过程中真有什么人存心想搞垮企业吗?几乎没人真的想让企业破产，但是各个小团体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各种利益需要照顾，妥协来妥协去导致改革离原定目标越来越远。

　　最终所有改革的鞭子最终都抽打到了发言权重最低最弱势的群体身上，然后大厦从根基处松散掉直至崩塌。

　　所以无论是前几百年的东林党的党争，还是清末民国走马灯的政权更迭，亦或是后世中国发生的种种，都是个人利益凌驾于集体利益之后导致的结果。

　　东林党也好，还是卖国求荣的那帮人也好，他们都是为了个人私利而不顾国家大利。你让他们在世人面前表达对国家的忠心，他们绝对能滔滔不绝地说个三天三夜表达对祖国的爱。

　　但是一旦个人有利可图的时候，关于损害了国家利益这件事就被选择性眼瞎，这帮人是金钱的信徒，而不是佛祖的信徒。

　　他们一个也不糊涂，落实到个人身上一个个鬼精鬼精的﹐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集中体现到集体上，就会让你发现这么个集体蠢的无法形容。

　　而我们通常会把这种集体的愚蠢，惯性思维地瞄准到领头人身上，忽略了领导者的行为不过是体现了整个小集体的意志罢了。

　　所以集体蠢不蠢，得看集体里面的蠢人权重高还是聪明人权重高。要想愚化一个集体，最好的办法是愚化出大量蠢人，蠢人会带着更多人变蠢。就像那帮歇斯底里的金钱信徒一样。

　　那怎么区分集体里的蠢人和聪明人呢?

　　那就是是否眼光长远格局够高，蠢人只在乎自身的利益﹐只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懂得经营自己的小圈子那一亩三分地，不懂得延迟享受，不懂得顾全大局。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是标准的蠢人，他们的聪明不过是小聪明，鼠目寸光。真正的聪明人与之相反，懂得延迟享受懂得长远考虑，懂得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懂得有国才有家，懂得大环境好了，个人才会好。

　　谷雨没办法下狠手搞大清洗这一套的根源也在于此，是,党内确实有很多王八蛋，但毛泽东、任弼时、邓康、陈赓·刘伯承、彭德怀、陈镜湖、黎玉……一长串的名单，难道也要清洗他们吗?

　　可能一些人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是好的，但是他们是好的，并不代表他们器重的，任用的也是好的，等到谷雨打到了他们器重的、任用的，你说不对他们下手，他们会信吗?他们敢信吗?到了这一步，会出现什么结果，还用想吗?

　　还有一些人可能认为这么打掉彭真实在太憋屈了，必须要立威，彭真不服，那就干掉一个更高的，那么以什么理由打掉人呢?抓到他们明确的贪腐证据了吗?目前没有!

　　没有证据，把人抓人，这是反腐败，还是搞政治斗争?谷雨刚刚说过，不会因为政治杀人，然后就违反承诺，以后他说话还有人听吗?

　　政治从来都不是斗气，也不仅仅是强压那么简单，关键是看有没有实现政治目标。虽然对彭真的处理不完美，但通过彭真之死，谷雨还是狠狠得震慑了全党上下，接下来任弼时同志还要把一批人送到刑场，这已经足够了!

　　谷雨和任弼时同志交谈之后，又立刻召开了书记处会议，讨论了对彭真的处理，谷雨的方案得到了支持，罪名必须明确,畏罪自杀，所以根据相关章程、条例，决定给予彭真开除党籍处分，同时将其涉嫌受贿犯罪问题及问题移交最高人民检察院依法处理。

　　与此同时，中央决定重新完善双规相关制度，有效保护嫌疑人的正当权利，对双规期间出现的非正常死亡追究相关干部的责任，并给予嫌疑人家属一定的赔偿。

　　这样做，并不是安抚嫌疑人，而是避免出现刑讯逼供，致人死亡这一类不正常的案件，这是必须的，毕竟这段时间统计下来，各地出现的自杀事件已经有上百起之多，而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刑讯逼供造成的死亡，必须刹住这股风气。

　　会议同时决定彻查彭真自杀事件中可能存在的违法乱纪现象，严格追查，不管涉及到谁，都绝不能容忍。

　　会议同时听取了中央监委若干问题的汇报，决定撤销中央候补委员、中央物资和税务委员会副主任胡文常党内一切职务，给予开除党籍成分，接下来胡文常的日子不好过，大概率要被判刑，但罪不至死。

　　胡文常非常幸运，他被抓到的罪名只是浪费公款，他确实收取了一些价值不菲的财物，但这些财物都是退役的老部下送来的，和他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可以解释为人情往来。

　　加之他看到情况不对劲，主动向监委坦白，否则极可能变成第二个彭真，本来有心严惩的任弼时，最后权衡再三，还是按照条例办事。

　　会议同时按照中央监委的建议，撤销胜利银行副行长陈雪清、计划和发展总局副局长张成朋、山西省副省长赵波等多位中管干部的党内职务，并根据其相应的罪名，处以不同的处罚，最严重的开除党籍，移交检察机关……

　　这些干部和胡文常差不多，浪费公款有之，收受礼物有之，向上级送礼有之，但都没有完全过线，没办法杀头，不过对于这些年轻干部而言，他们的不谨慎毁掉的是灿烂的前程。

　　而在这一次会议上，真正要被杀头的典型出现了，年轻的中央团委书记江以尊，竟然犯有严重刑事罪名被开除党籍,移交检察机关。

　　这位年轻的正省部级干部被某位刚刚分配到团中央的女大学生写血书举报，中央监委本来不太相信，以为仅仅是感情纠纷，毕竟这样年轻出色的干部怎么看，都不需要这么干。

　　但调查之后，却发现事情不那么简单，进一步调查，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惯犯，愤怒的彭德怀同志大骂他是烂泥扶不上墙!

　　在彭德怀同志的坚持下，江以尊迅速被双规，同时其在军队期间所犯诸案，也在进一步调查中，愤怒的彭德怀同志下令彻查知情不报，隐瞒举报的军队高级干部，下决心要把这—群祸害女同志的败类送上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