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昨天晚上，谷雨看到信只是生气，只是觉得一些被淘汰的干部私下里抱怨几句，而且他们那封信的说法也不能说完全不对，所以谷雨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就事论事，准备召开一次座谈会，正反各方谈一谈，就事论事处理以防。

　　但今天发生的种种就真正触及到了谷雨的底线，党内有各种想法，甚至吵翻了

　　天，谷雨都可以容忍，但谁敢招惹元帅，那必须杀一做百，要不然一个个有样学样，就要乱了套，拿项英开刀再合适不过了

　　郭子华和谢安治领命而去，谷雨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想了想说道

　　,"世德，你把隔壁的何思源先生请过来，

　　我想和他聊一聊！"

　　过了一会，何思源先生来到了谷雨的办公室，谷雨请他坐下，笑着说道，"何先生，请您过来，没有影响你休息吧？"

　　"谷主席，我岁数大了，晚上也睡不着觉．....."

　　寒喧了两句，谷雨就笑着说道，"前几年，你很推崇武训的办学精神，还给他搞了一个雕像，一些文艺工作者还拍了电影，这部电影闹了不少风波呀！"

　　何思源有些诚恳的说道，"当初我只知

　　道国家要想发展，一定要加强教育，没想

　　到这件事会被人歪曲，也是始料未及呀！

　　幸亏主席给我写信，让我了解到这后面的

　　种种深意，要不然我就要犯大错了！"

　　"正如我给你的信件中所说，国家要想强大，教育是根本，必须效仿德国建立起一套全民教育体系，武训那一套根本满足不了要求。

　　一些人鼓吹《武训传》，很容易让人理解为，这些人想继续垄断知识，不愿意看到更多的人提高文化素质！"

　　说到这里，谷雨接着说道，"所以大肆宣扬《武训传》是不合时宜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武训办学不应该，一个文盲率曾经高达90％以上的国家，任何有利于教育的都要做！

　　不管这些办学的背后有什么目的，办学本身是有好处的，所以我党合并了燕京大学，但我还是把司徒雷登请来当西京大学的名誉校长。

　　美国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招收我们的留学生，出人出钱在中国办学，要是没有利益索求，又怎么可能？就算司徒雷登宣扬了美国意识形态又如何？他带来的那些教授，传授的知识总是有用的吧，但凡有一点用处，我们就要给机会，不要一棍子打死！

　　但《武训传》被批判之后，先是不允许电影上映，然后又收拾拍摄电影，乃至

　　于赞扬电影的人，最后也殃及那些带有私塾性质的中小学，纷纷改制！

　　看到这些后，我当时就想，这不是实事求是的做法，更严重的是，《武训传》的现象在今天的社会上也是比比皆是！"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们国家总会容易出这样的事情！"

　　"我们采用科层制管理，取其高效的同时，自然就要承担其副作用，在执行的过

　　程中，为了确保达到上级想要的效果层层

　　加码，传递到底层很有可能就走了极端，

　　而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也会主动去迎合上

　　级的需要，以此获得宠信，攫取利益！

　　这一套模式的危害在苏俄的钢铁时代显露得非常清楚，钢铁同志搞大清洗，是为了换一批干部，并一定想杀得人头滚滚，但演变成那种规模，说到底是科层制管理模式的问题！

　　鉴于这个教训，为了这些年，我非常

　　重视党内民主，让一些基层同志踊跃给我写信，还计划放开新闻媒体的监督，也做了一些基层民主试点．.....

　　这些做法有没有用呢？有一些作用，但效果不明显，有些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是程度小了一些！

　　而且放开社会舆论，也有一些问题，这些你肯定也有耳闻，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大喜的日子说那样一番话！".

　　说到这里，谷雨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越来越感到治国难，古人说治大国如煎小

　　鲜，一点都没有说错！"

　　何思源先生默默得听着谷雨说话，只听谷雨继续说道，"我现在的权力非常大，比古代绝大部分帝王权柄都要重，但权柄越重，也必然要面对重权在手的弊端！这些唠唠叨叨的话，我不方便对党内同志说

　　，也只好和你聊一聊了！"

　　何思源很理解得点点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就像是爬山，越是到高处，空气越稀薄，你就越要承受没有氧气的痛苦"这就是辩证法，生活当中无处不在，只看你是否留心！"谷雨笑了笑，然后慢慢收敛了笑容，"我们的体制就是这样的现状，我也不得不低头面对现实，想面面俱到

　　，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

　　现在的世界并不太平，我们国家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我不指望继续扩张利益，但哪怕是维护我们现有的利益都有很大的挑战！

　　未来二十年，各国必然会逐渐恢复元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发展国力，我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党内如此，党外如此！".

　　谷雨缓缓站起身，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今年四十五岁，再过二十年，也不过六十五岁，正常情况下，二十年后身体还很健壮，这是我的政治黄金期，必须要坚决做一些事情，哪怕阻力大如山，也得做！"

　　谷雨缓缓吐了一口气，"何先生，你是

　　民主人士，按照古代的说法那就是客卿，

　　可以比较中立的看问题！若是我这二十年

　　中，有一些昏头的举动，也请你多提点，

　　这是为了国家，请您一定不要推辞！"

　　谷雨说得这么客气，也这么诚恳，何

　　思源当然很感动，"谷书记如此推心置腹，思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谷雨点点头，然后不容置疑的说道，"明天的春节团拜会，我计划发表一番扩大开放的讲话，哪怕中苏关系很好，中美矛盾加深，我们也只会不断开放，直到完全融入世界！与此同时，中国也将十分的坚定继续走有计划的新民主主义市场经济，在我眼中，一切法人都是平等的，国企、国有控股、集体企业、私营企业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有计划的意思就是凡是中国企业，包括那些华侨企业，尤其是已经达到一定规模的中大型私营企业，必须按照国家意志发展，不听话就出局！

　　市场经济的意思就是一切以效率优先，国有企业效率高，可以参股、控股乃至收购私营企业，私营企业搞得好，同样可以收购国企，没有区别！

　　我这个人喜欢造东西，外国有的，中国一定要有，而且越先进越好，私营企业家必须围绕着这一点做事，而且必须要搞高精尖。

　　在这个过程中，就算捅出了篓子，我也会全力维护，若是不听话，非要搞民生、房产、酒店那些靠关系赚钱的东西，那就不要怨我翻脸无情！".

　　说到这里，谷雨盯着何思源说道，"何先生，我今天这番话请转告给国内工商界和海外华侨领袖，我欢迎他们赚钱，赚大

　　钱，但请他们记住，只有围绕着我党的指挥棒转，才有真正的前途，才有可能与国

　　同休！"

　　说到这里，谷雨笑了起来，"何先生，你主张统制经济，我这一套事实上就是统

　　制经济的主张，您应该很满意吧！"

　　虽然何思源早知道谷雨是这么干得，这或许就是他担任副总理的原因，但谷雨从来没有说过，现在主动说出来，可见下定了决心。

　　所以他缓缓点点头，"谷主席，我一定要把您的意图传达出去，只是搞统制经济的德国输给了搞计划经济的苏俄，您真得觉得这是中国未来之路吗？"

　　"德国输给了苏俄是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统制经济输给了计划经济，这是两码事，计划经济和统制经济看起来很像，但最大的弊端是不讲利润，长期以往，民用工业必然毫无竞争力！

　　我们是一个落后国家，要想迅猛发展，要么是计划经济，要么是统制经济，现在又是和平时期，要想高速发展，并逐渐培育出有真正国际竞争力的企业，只能是统制经济，计划经济是办不到的！"何思源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于一个知识分子而言，最高兴的就是自己的政治见解得到重用，所以他心情自然更好，不过他还是警告道，"谷主席，从纳粹德国的发展模式来看，统制经济的缺陷还是比较明显的！"

　　何思源接着说起来了统制经济存在的

　　问题，他认为统制经济是短时期内有限，但长远来说风险很大的经济模式，除了资本主义的弊病必然存在以外，统制经济下的国家往往好战，同时还很容易培养出超级垄断资本。

　　这很容易为极少数人聚敛惊人的财富创造条件，无论是垄断资本的膨胀，还是极少数人迅速聚敛财富，对应的都是绝大多数其他社会成员阶级跌落。

　　他们或者沦为超级垄断资本的奴工，或者倾家荡产一无所有。无论那种情况，都会加剧社会矛盾，最终的解决方案，如果不是内战镇压，还是对外战争。

　　"何先生，你提醒得很对，这个问题我也早就想过了！"谷雨缓了缓，接着说道，"中国的历史告诉我们，国家必须有足够的掌控能力，必须是国家主导资本，要不然就是明末的下场！

　　所以金融、基础工业和军事工业必须牢牢控制在国家手中，其他行业就让各路势力在市场拼杀吧，但中国太大了，人口太多了，中央和地方又存在分权，所以不管如何，都不可能接受垄断某一行业，甚至多个行业的大财团！

　　而且我推行统制经济也是因为现在落后太过，不得不为，等到国家发展到一定程度，我会进行新一轮改革，一步步退出统制经济！

　　事实上，即便是当下，我们的经济体也不可能做得很极端，时代不一样了，也要考虑人民的接受程度．....."

　　何思源听到这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两人又交谈了彼此对统制经济的理解，谷雨这才笑着说道，"我今天把话挑明了，以后民族资本，华侨资本不要猜来猜去，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早日把国家发展上去！

　　我知道你们有一些顾忌，这不怪你们，是我们党内思想不统一，我呀，之前又有些优柔寡断，想着面面俱到，世上哪有那么多面面俱到的事情！"

　　说完，谷雨微微叹息了一声，眼神中透露出疲惫和无奈，何思源察言观色，知道共产党内肯定出了大事，他并没有吭声

　　聊到这一步，谷雨也觉得差不多了，他亲自把何思源送出门，他也无心再看文件，而是回到卧室，容强正在和小女儿一思，儿子库伦摆弄照相机，谷雨摸了摸已经十岁出头的儿子，"库伦，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张库伦想了想，嘿嘿笑着说道，"爸，我还没有想好呢！"

　　"总想过吧，说一说！"

　　"我小时候想和大姐一样做一个科学家，可上了学知道，成绩比不上大姐，班上前三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做科学家．....."

　　谷雨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老三，科学家可不一定就是聪明，牛顿是最伟大的科学家，可他的头脑并不聪明，在家乡读书的时候，很不用功，在班里的学习成绩属于次等。

　　但他的兴趣却是广泛的，游戏的本领

　　也比一般儿童高，平时他爱好制作机械模型一类的玩艺儿，如风车、水车、日晷等等。他精心制作的一只水钟，计时很准确，得到了人们的赞许．....."

　　张库伦听到这里，眼睛越来越亮，"我也喜欢玩游戏，这么说我也有机会成为牛顿了？"

　　一思噗嗤一笑，谷雨瞪了她一眼，笑着对儿子说道，"这世界上不聪明，但喜欢玩游戏的人有很多很多，但牛顿只有一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库伦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牛顿做事情很专注，想做什么都会做好，他可以只制作很多机械模型，如果没有专注力是做不好的！

　　爸爸不指望你成为牛顿那样的大科学家，但你需要成为一个有用之才，可以自食其力，这就需要专注的精神！"

　　说完，谷雨批评起二女儿，"你看你姐姐，都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一天到晚不着调，看着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怎么样，成绩也就那么回事，这就是分心搞这个，搞那个，专注力不够的结果！"

　　"嗯！"张库伦点点头，"爸爸，我一定

　　会更加专注，不要跟二姐一样，哈哈哈，二姐总是笑话我，我现在知道她的缺点了完，张库伦摆脱了谷雨，凑到旁边笑着瞧谷雨教子的母亲容强一边，然后扮了一个鬼脸，把张一思气得小脸崩得紧紧的，她怒气冲冲的说道，"我怎么就没有专注力了，我要考的学校又不需要多好的成绩．....."

　　容强瞪着女儿说道，"你就算报考中央美术学院建筑系，也要有一定的成绩，难道非要靠你爸爸的关系减分录取吗？丢不丢人呀！"

　　"我现在的成绩足够减分录取了，我为什么要努力？有那个时间，我做点什么不好！"张一思争辩道，"爸爸不是鼓励人写神话小说吗？我也写了很多，同学们都很喜欢看呢，大家都鼓励我寄给出版社呢！"

　　容强差点被气晕过去，谷雨本来有些生气，不过想了想，却笑着说道，"嗷，你在写神话小说，给我看一看，看看能不能出版！"

　　张一思奇怪地问道，"爸，你有时间吗

　　"马上要过年了，还不让我休息休息！

　　看着谷雨和二女儿说起了小说，容强怒气重重的说道，"大的不着调，小的也不着调！"

　　谷雨则摇摇头，"既然我们制定了规则，甭管是不是公平，都是规则，一思按照规则，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处理方式，也算不上错！"

　　谷雨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女儿，"不过一思，你可以钻一次规则的空子，总不能次次都要钻吧！"

　　"爸爸，您放心吧，我不会打着你的招牌，招摇过市的，我也不敢呀，全家只有大姐有这个资格，我是知道的！"

　　"难过了吗？"

　　"不难过！"一思抬起头，很正式的看

　　着谷雨，"爸，我对干部们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不感兴趣，我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您不要管我，你女儿我聪明着呢，别人想骗我，门都没有！"

　　容强皱着眉头，"一思，你怎么说话呢，哪有什么蝇营狗苟！"

　　一思微微一转头，显得很无语，谷雨看着她的表情，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前世那个搞出了天大风波的年青人，心中更是不安，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老同志们或许有些顾忌，这些孩子干起事来没轻没重。